舜英说着,兴奋得脸颊都红了起来,“背书、写字、女红,虽都是七姐、九妹和绵锦她们更胜一筹;不过骑马射箭,却总是我成绩最佳!”
忻妃想笑,却心底反倒涌起苦涩。
她定定望住舜英,柔声道,“舜英啊,听额娘的话,咱们将力气多往女红那边儿去使使,别镇日只顾着骑马射箭,可好?”
舜英却是一愣,不解地望住母亲,“额娘缘何如此说?弓马骑射乃是我满人根本,便是女孩儿家也要从小习学。女儿的弓马骑射最佳,皇阿玛每次来都要夸赞女儿一番的,额娘为何反倒不欢喜?”
“再说那绣花针……女儿是当真捏不住;至于那蝇头小楷,女儿更是写不好。女儿宁愿去写大字,要不就是加射一百支箭也好啊!”
忻妃听得不由得悲从中来,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拉住女儿,垂首险些落下泪来。
女儿七岁了,一日一日地大了起来,虽说还不到及笄出阁的年岁,可是……她却也已经开始担心,还有不几年便该到女儿初潮之时,若那时候儿女儿却没有动静,到时候该怎么办?
舜英眼见着母亲伤心,却不知缘故,这便慌了,急忙想将忻妃的头给扳起来,有些慌张地叫,“额娘!额娘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我说错话了,惹了额娘不喜欢了是么?”
舜英这个孩子,虽说身子上从小有那么个不能说的隐秘,可是这孩子却是心性儿淳朴,况且从小陪着忻妃在那相当于冷宫的咸福宫幽居这么久,母女两人相依为命,故此这孩子对忻妃这个母亲甚为在乎和孝顺。
忻妃欣慰又酸楚,自然不能叫孩子知道实情,她便遮掩道,“不是你的缘故……是额娘啊,从回京来,已经有两个月没见过你皇阿玛去了。额娘甚为想念你皇阿玛,却又不知道你皇阿玛何时才能不必忙于朝政,能来看看额娘啊~”
舜英便一拍心口,“原来是这个!那便都包在我的身上!额娘见皇阿玛难,女儿却是隔三差五就能看见,那便由女儿恳请皇阿玛来看望额娘就是!”
忻妃终于暗暗松了口气,欣慰而笑,“舜英,我的孩子,你当真肯为了额娘,这样去做?”
舜英认真地点头,“女儿愿意!”
乾隆二十九年正月,皇帝终于正式将七公主莲生指配给拉旺多尔济。
又在正月初四这一日,便正式下旨,封喀尔喀亲王成衮扎布子、额驸拉旺多尔济,为世子。
至此,拉旺多尔济不但已经有了额驸的公爵品级、额驸的品阶,更有了亲王世子的俸禄——亲王世子岁俸银六千两,禄米六千斛;而多罗郡王岁俸银五千两,禄米五千斛——亲王世子的品阶和俸禄都高于郡王去。
初此之外,既然拉旺已经被封为世子,也就意味着成衮扎布百年之后,拉旺将承袭超勇亲王的爵位。
至此,七公主的这位额驸,已经注定是将来的亲王了。
成衮扎布一共有七个儿子,拉旺多尔济是最小的一个,如今也刚十岁;而他的几个哥哥都比他大许多,早在七八年前都已经能为父亲代掌扎萨克,故此原本谁都没想到这个世子能落在拉旺多尔济的身上。
而皇帝却在正月的头四天里,便连下这两道谕旨,这便将两件事直接联系在了一处,叫前朝后宫都看明白了:年仅十岁的拉旺多尔济能被封为超勇亲王的世子,就是因为他被选为了七公主的额驸。
这位七额驸的福分,都来自与七公主的姻缘。
——而前朝,并非所有的额驸,都天经地义能被皇帝选为他们各自父亲的继承人。不说远的,便说曾经被序齿为四公主的和硕和婉公主,她的那位额驸德勒克,本也是巴林右旗扎萨克多罗郡王璘沁的长子,可是皇帝却没让德勒克袭封巴林郡王,却是将郡王爵位给了德勒克的弟弟去。
故此说到底,身为额驸的能不能顺利希封父亲的爵位,全都在皇帝的一念之间。而拉旺多尔济以如此年幼,得以早早被封为世子,便明摆着就是因为七公主的缘故了去。
若此一来,皇帝这一番赐封,叫前朝后宫看见的倒不是拉旺多尔济这孩子的幸运,而是——皇上对这位七公主有些异乎寻常的重视去。
而七公主是令贵妃的长女,又是令贵妃在进宫多年之后才终于得到的第一个孩子,虽说是个公主,却叫皇上如此看重。那么这背后,自然体现出的,是皇上对于七公主生母令贵妃的在乎去。
皇帝的旨意竟然是在正月的头四天接连颁下的,这大过年的,便叫前朝后宫的都设法递牌子请到储秀宫给令贵妃和七公主贺喜。
皇帝也高兴,但凡宗亲福晋、三品以上命妇,皆准入内。
婉兮便是自己再是个不愿张扬的人,可是这大过年的,她的储秀宫门却是关都关不住。纷至沓来的客人和贺礼鱼龙价往里进,储秀宫的门槛都快要被踏破了去。
这样的热闹是婉兮进宫这些年的顶峰,因是为小七贺喜,她这个当娘的自然也是欢喜。这便亲自见过每一位道贺的贵客,将这喜庆的气氛用心做足了去。
这样一来,今年这个正月里,她的储秀宫自然成了整个后宫里最热闹的所在,倒是将那拉氏的翊坤宫都给盖过去了;就更别说那原本想借着怀胎而争一回风头的忻妃的咸福宫去。
这般的鲜花著锦,婉兮欢喜之余,也自是明白皇上的心意去。
可是已然这样热闹了,皇上却仿佛还嫌不够,大年初二那天,在重华宫例行君臣联句,皇上召大学士、内廷翰林同欢。
此次联句,有傅恒、来保、刘统勋、兆惠、刘纶、阿里衮、舒赫德、阿桂、陈德华、彭启丰、董邦达、张太开、观保、于敏中、钱汝诚、王际华、窦光鼐、陈兆纶等二十人。这二十人,全都是皇帝所倚重的朝中重臣。
而当着这二十位重臣,皇上今年所出的联句题目却是——冰嬉。
冰嬉是大清国俗,是每年冬天都要上演的惯例,虽说盛大,倒不新鲜。可是皇上今年却兴冲冲地叫以此为题——便是大臣们没想到内里的缘故,婉兮又如何不明白呢?
这个年过的呀,皇上的全部心意,自是都落在了她所诞育的这一双儿女的身上。
小七自是她的长女,而小十五已是她事实上的长子了。皇上对她这一对长子长女的心意,叫她回想起来,心下便是丛丛的暖意,便不必当面去谢恩,却早已是情意两心知。
婉兮唯一有些难受的,只是放心不下麒麟保那孩子。不知道那孩子得知了这个信儿,又会如何了。
皇帝对七公主和七额驸这般用心,便不啻又在忻妃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去。
当年提到要指婚给成衮扎布和车布登扎布两兄弟的儿子去,原本皇帝说是有“小公主二人”,指的便是七公主和她的六公主舜华呀!
结果到头来,舜华没能指婚,竟然也没能活下来……回头想想,皇上当年不肯为舜华指婚,倒仿佛是能预见到舜华不能顺利长大成人一般。
舜华已去,不说也罢;可是那七公主是两个月便指了婚,而她的舜英呢,今年都已经八岁了,却还没见皇上给指婚的意思!
从前四公主有那样的手,却也还是在四岁的时候儿,就已经给挑中了福隆安为额驸;那她的舜英呢,都这样大了,皇上却怎么还没给挑个好的额驸?
——难道是说,在皇上心里,舜英的那点子毛病,竟然比四公主那手,还更加不能见人去不成?
忻妃越想越是难受,不过倒也还是脑筋快,这便捉过舜英来嘱咐,“……乖,便时常在你皇阿玛面前提起,说七姐都有了额驸,你只比七姐小一岁,自也该有额驸了。”
舜英登时脸红过耳,却急了,忙摇摆两手反对,“额娘,我才不要、不要额驸!”
忻妃摁住心下的苦涩,面上竭力微笑,“傻孩子,你还小,才会说这样的话。你自听额娘的,额娘一切都是为了你打算。你只管在你皇阿玛面前多提起此话就是。”
舜英急得更是面红耳赤,极力强调,“额娘,我,我不是害羞,我是真的不想要额驸!”
忻妃心下咯噔一声儿,缓缓收了笑,一双眸子里渐渐升起寒意来。
她盯住女儿的眼睛,忽地厉声道,“不准再在我眼前说这样的话!尤其,绝不准你在你阿玛眼前说起半个字!听见没?!”
舜英哪里明白母亲那彻骨的恐惧来自何处,她只是看见了自己母亲这样阴森的模样,惊恐地呆住,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忻妃心下也是难受,轻叹一声,伸臂将女儿拥在怀里。
“舜英啊,额娘的好孩子……额娘不想吓你,只是若不如此,总怕你莽撞出错。便听额娘的话,额娘绝不会害你的,好么?”
舜英这才懵懂地回神,黯然点头,“女儿明白了……待得再见到皇阿玛,女儿必定设法向皇阿玛提起。”
(清明节,咱们也正式为忻妃开始奏响那一曲最适合清明节的乐曲吧~~这个节不方便说“节日快乐”,就祝亲们假日轻松吧,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