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头厂给温玉春买下来之后,准备采用全员下岗买断,周万新托梁义诚的关系,求到了梁一飞头上来,想解决一批工人再就业,正好国资局那头也一定压力,梁副处长也找到了梁一飞,希望这个‘点子大王’想想办法,于是梁一飞就建议搞了一个‘下岗职工再就业安置培训中心’,类似于专门针对下岗职工的人力资源市场,由企业和职工双向选择。
原则上,意思是,不要总给政府添麻烦,把政府背负的不必要的包袱,交给市场来解决,效率高、需求准、节省资源,对各方面都有利。
梁一飞挂了顾问头衔,年前中心开幕的时候,他还去讲了话,后来潘觉写了一篇宣传稿发表,也是很出彩,这篇文章和这种‘市场解决市场问题,政府负责服务和管理’的模式,很受上级领导肯定。
不过,罐头厂那批人,之前早就定好了,在培训中心走一个样子之后,由梁一飞来解决,也算是给培训中心打了一个开门红。
过年之前和过年期间,吴三手就在忙这个问题,把一共52名原来罐头厂的职工,接收安置过来,放进华强厂。
计划是好的,可是在实施中发现不是想的那么美好,华强厂这头,下岗、裁员了一多半人,按理说岗位是空出来了,可实际上,恰恰是因为之前冗员太多,裁掉的这些人,本就是可有可无的,而剩下来的,基本上也都是踏踏实实勤勤奋奋干活的人,并没有太多的空余岗位。
一个两个,三个五个好安插,一下来了几十个,要么就是裁掉原来的一批人,让新来的这批上,要么,就是再多出一些冗余岗位来。
显然,这两者都不合适,前者对华强厂的工人不公平,后者,和梁一飞高效治厂的思路背道而驰。
“也怪我,没事先进行调查,工作不够细致。”吴三手说。
“现在还不至于去谈责任,先想怎么解决吧。”梁一飞摆摆手,这事说起来谁都不能怪,吴三手毕竟没有办厂的经验,自己倒是有,可是上辈子的厂子里,安排几个人也是常有的,冗余度很大,出于各种原因,吃闲饭的人也多,所以眼前的这个情况,是都没有遇到过的。
发展必然带来问题,发展中的问题,用发展的思路来解决。
“这样,新建一个分厂。”梁一飞说。
吴三手一愣:“新建?”
“对,新建一个分厂,华强厂二厂。”梁一飞点点头:“管理制度方法都是现成的,罐头厂那边的管理层也有现成的,从华强厂一厂,抽调一小部分人过去,帮周万新把厂子管理层的架子搭起来,然后再从社会上招聘员工,以下岗工人安置中心的为主。地皮我去找市里要一块来,设备,跟施密特联系,让他从德国再进口两条最新的生产线来。”
说着,笑了笑:“这是个好事,现在中华鳖精市场销售太好,华强厂本部那头生产多少有点吃力,之前我还没下决心要开分厂,现在正好,两事并成一件事,罐头厂的班子放在那,都是熟练工人,厂子里出来的,省了不少心。”
吴三手在心里飞快的盘算了一下,这还真是条可行的路子,华强厂现在不缺钱,这笔钱放在账上,没什么太大意义,用来投入生产是回报率最高的方式,自从中华鳖精问世以来,之前华强厂连维修设备的经费都捉襟见肘的穷日子那是彻底一去不复返了。
“就是人的问题……”吴三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之前听你讲,罐头厂那头,也是天天混日子,没规没矩的。这些人都搞到新厂子来,会不会把新厂的风气带坏了,又都是你长辈,不好拉下面子下狠手去管。”
梁一飞摇头笑了笑,说:“环境不一样,人也不一样。以前吧,厂子制度就是那样,厂长没权力,这些人自然懒贪躲,这是环境问题,换成谁,换成你我,去那样的厂子,最后也都是偷懒混日子,现在华强二厂环境不同了,想混也没得混,好好干就能多赚钱,这些人自然也会跟着适应改变。说到底,厂子风气不好,不是职工素质的问题。”
顿了顿,叹了口气,说:“再说了,留下来找不到工作的,都是可怜人,我相信,他们会珍惜这个机会的。行了,开车去周万新家,我跟他聊聊。”
离开机场,奥迪在人群里穿梭,来到了很久都没有回来的小香江。
从91年出狱,到如今94年年初,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三年,并不会有太多的变化,周万新、杨爱国一群老罐头厂的职工,还是住在这片都是平房的职工区。
小香江还是当年的小香江,一条不宽的煤渣路,两边一溜排的各种小店面,可是比起三年前,却明显冷清了许多,周末的下午,街上没几个人,不少小店都没开门,甚至直接挂上了锁,贴着黄色胶布条的窗格子上落满了灰尘,有一种衰败的感觉。
之前,整条街隔一段就有的美容院,也大多关门,贴着‘转让’的白纸,一条街走到一大半,就剩下一家美容院还开张。
整条街,也就这家美容院,从84年开张到现在,只干一件事:剃头。
路过门口的时候,梁一飞朝里面瞅了一眼,一个穿着红色毛线衣的肥胖中年大姐,正在给一个老头刮脸。
大姐一抬头,看见门外的梁一飞,明显愣了一下,手里的刮脸刀停住了。
“一飞……梁……老板……小梁啊,你咋回来了啊?!”大姐的表情瞬息数变,对梁一飞的称呼,也有些不知所措的连续换了好几个,最后定格在比较亲切,又不失尊重的‘小梁’这个称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