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识她的时候,他已是中年,她还是十几岁的少女,他娶她的时候,鬓角已有白丝,而她年华豆蔻。
她多少次坐在小板凳上看着他打五禽拳,然后笑话他已经老了,打的都是老人才会打的健身拳法,那么正经的他也会说上两句不正经的话,比如说他自己是老当益壮,老而弥坚。
她总是会问他,你喜欢我什么?
他总是会认真回答,贪慕你年轻貌美。
他也会反问,你喜欢我什么?
她总是会认真回答,贪慕你位高权重。
两个人说着最世俗的话,却谁也不世俗,那时候多少人说她真的是贪慕位高权重才会嫁给一个比他大二三十岁的男人,那时候多少人说他贪慕少女美貌才会娶这样一个小他那么多的女人。
老夫人打着五禽拳,一板一眼,都是他的样子。
那一年,她初嫁。
他坐在窗口读书,安静的像个画中人,虽然他脸上已有皱纹,可是眉目依然俊朗,而还是个小姑娘的她就站在他身后,给他头发绑上红绳梳起小辫,他看他的书,她胡闹她的胡闹。
他率军出征,她必会跟随,穿上亲兵的甲胄,佩戴亲兵的战刀盾牌,两军阵前,他伟岸,她飒爽。
西北有这样夫妻二人,所以西北安定,胡虏不犯。
现在,她一个人做两个人的事。
一趟五禽拳打完,老夫人额头微微见汗,孙女唐果连忙跑过来给她披上大氅,老夫人溺爱的在孙女头上揉了揉:“安心就好,你爷爷没来,我就指不定还能活多少年呢,什么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有事了,会提前有预感,他来了,我能感觉到。”
很多很多年前,老夫人的母亲都一直在担忧,对她说你要是嫁入唐公府里,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他那样的身份地位,指不定多少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主动凑过去。
她却笑着说那有什么可怕的,我也是啊。
她说,我也是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我只要一直年轻貌美就好了。
后来人们才知道,他确实喜欢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但喜欢的只是她这一款。
第三天。
老夫人就再次出现在西塔城的城墙上,亦如她年轻时候,穿着铁甲,背后是烈红色的披风,大步走上城墙的那一刻,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他倒下去后,她第一次替他上城墙巡视的样子。
城墙上,老夫人朝着士兵们挥了挥手,于是城墙上就爆发出一阵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老夫人看向唐果,压低声音笑着说道:“看,你奶奶我还是那么年轻貌美令人癫狂。”
就在这时候,城外有一队黑武人的骑兵飞驰而来,大概有几十骑,他们打着白旗,示意并不是来挑战的,骑兵到了不远处,取出来一封书信喊道:“黑武帝国将军纯木,有亲笔信给宁国西塔城将军。”
说完之后书信扔在地上,然后拨马走了,他们也不敢太靠近,不多时,城门打开,一队大宁战兵出去将书信取了回来。
两个时辰后,黑武人大营。
年轻的黑武将军纯木坐在大帐里品酒,手下人说道:“将军,宁人是绝不会把朵慕尔所部的人都交出来的,将军也深知这一点,为何还要写信过去?”
纯木笑着反问:“我写信是给宁人看的?”
手下人不解。
纯木解释道:“我写信是给陛下看的,追到这了,朵慕尔所部被宁人接收,我要是什么都不做就回去,陛下必然痛骂,哪怕我之前打了那么多胜仗也会被骂,我给宁人一封信,宁人回我一封信,我便可撤兵了,到时候把书信给陛下看看,证明我不是什么都没做,只是宁人不配合。”
他笑了笑:“宁人回信,大概会很严肃的拒绝我,他们那边做什么事都讲究规矩,讲究礼数,我客客气气的写信要人,他们客客气气的回信,这一战就到此为止,不伤和气,多好。”
手下人也笑起来:“都说宁人自恃文化深厚渊远,写信都是文绉绉的,满嘴的之乎者也,也不知道一会儿有了回信会是怎么样的长篇大论。
纯木道:“现在不是以前了,以前的黑武帝国不用客客气气的,宁人收了我们的人,我们直接大军压境,现在”
他摇了摇头:“现在为了给陛下一个交代,我连写一封信都要注意措辞,还得写的很正义似的。”
他的信里主要写了两点,第一,立刻就因为干涉黑武帝国内事而向黑武帝国郑重道歉,黑武帝国的内事不容外人随意插手,第二,立刻交还朵慕尔部所有人员财物,并且送到黑武大营外。
就在这时候外边有人急匆匆进来,俯身递给纯木一封信:“宁人的斥候送过来一封回信。”
纯木把酒杯放下,打开信封:“看看怎么说的。”
打开之后他楞了一下,因为信实在太短了。
第一,呸。
第二,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