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化淳神色不动,如同挡路的门神,抱着拂尘,看着毕自严,俄尔摇头道:“毕大人,皇上睡下了,杂家也不敢打扰。”
毕自严与孙承宗都是眉头紧皱,皇帝是打定主意不见他们了。
这件事最相关的就是刑部尚书沈珣,顺天府府尹陈奇瑜,两人几乎同时上前,对视一眼,沈珣道:“曹公公,今天下官必须要见到皇上,若是皇上不召见,我等今天就等在东华门!”
其他人都不说话,等于是默认与沈珣共同进退了。
曹化淳还是平静无波,拂尘一甩,道:“既然诸位大人要等,杂家也不阻拦,只是明天的廷议不能出任何差错。”说完,他转身就向宫内走去。
十个人都是神色凝重,曹化淳的态度如此干脆果决,表示着皇帝不容劝说,不能改变!
陈奇瑜是最为担心的,这把火看似烧在顺天府,实际上是烧在朝廷,烧在皇帝的头顶,天子一怒,不可揣度,他现在都恨不得用命去填!
沈珣内心苦涩,他这个刑部尚书才没做几天就要下狱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袁可立却想到了更多,也担忧更甚。
如果内阁辅臣以及六部堂官如万历,天启一样走马观灯的换,是不是表示一切又回去了?皇帝以及诸位朝臣辛辛苦苦多年谋划的新政,其实是镜花水月?付诸流水了?
“朕的政改自然不会走回头。”
御书房檐下,朱栩回答着刘时敏的疑问。
刘时敏站在朱栩身后,面露担忧,低声道:“奴婢只是觉得,有些事情似曾相识。”
朱栩笑了笑,道“你是说,朝臣们再次抱团,对抗内廷以及朕?”
刘时敏没有说话,他在宫内,视野开阔,遥望天下,朝局是什么模样,他洞若观火。
随着政改的推进,朝廷中央的架构日渐完善,朝臣们的职权明确,上下清晰,且政务也变得明了,不再事事依靠皇帝,有了极大的自主权,在某些方面,甚至开始与皇帝出现分歧,不时出现似是而非的‘顶撞’。
“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朱栩背着手,望着渐渐熄灭的大火,道:“万历以及天启年间朝政的败坏,不在于外廷抱团,而在于喜好空谈,人浮于事。若是在政务出现分歧,朕很高兴,说明他们在用心做事,而不是万历,天启年间的尽是邀清名,高谈阔论,半点实处都没有。”
朱栩话虽这样说,心里也感慨。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两难,他希望朝臣们能能够按照他设计的路线走,可又不能将他们当做提偶,需要他们发挥积极性,拾遗补缺。可这种积极性是不可控的,朱栩没有办法控制所有人都只能在他划定的圈子里做事,也不能!朱栩不是圣人,也会犯错,朝臣们需要有独立的思想,来纠正他的错误!
一面想要独断的按照他的计划一步步走,不能偏差;一面需要朝臣们有独立的思维,明别是非——本就是矛盾的。
朱栩虽然没有明说,刘时敏还是能猜到一二,神色沉默着,心底一个敏感的问题挂在嘴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
朱栩心里对内阁以及六部能扛大梁还是比较高兴的,有计划,有目标,虽然朝臣们心思各异,在大体上还是一致,更何况,朱栩的威望,能力,手段,足以压服任何一个人!
刘时敏看着朱栩的背影,还是道“皇上……就不担心朝臣们再结党吗?”
结党现在在大明来说是一个比较敏感的话题,任何人都避之不及。可现实是,傅昌宗,周应秋等人都是外人眼里的‘帝党’魁首,身边聚拢无数的人,还有不知道多少人趋之若鹜。
孙承宗,毕自严,袁可立等人的政务立场接近,有不少人称他们为‘翰林党’。申用懋,沈珣这类,又划归为‘中间派’,谁也不靠。
当然了,还有‘信王党’,包括黄立极,钱龙锡等钱文昭阁出去的各省巡抚,‘靖王党’,主要是督政院一系。
在不少人眼中清明的朝局,在另一些人眼里也是错综复杂,党派林立,勾心斗角,暗涛汹涌。
对于这些,朱栩自然也是心知肚明,背着手,笑容诡秘的道:“你觉得呢,朕会担忧吗?”
刘时敏一怔,这才醒悟过来,眼前的皇帝可不是常人,他有魄力将大明推倒重来,岂会畏惧小小的党争!
朱栩突然转身,笑着道“今夜是无法入睡了,来下盘棋。”
刘时敏应声,又看了眼乾清宫方向,明天的廷议,究竟会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