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又不断张贴告示,誓言完成的‘新政’,任何人不得阻碍。
不管是江苏巡抚衙门,还是应天府衙门,都表现出了咄咄逼人,甚至是磨刀霍霍的声音,这让整个应天府都为之一颤。
应天府以及整个江苏都是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巡抚衙门,应天府都蓄势待发,显然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
朝廷这次‘新政’的目标有很多,笼括起来就是中低层官吏,士绅,所以这波人也是最激动。
现在整个南直隶最有影响力,分量最重的‘士绅’就是那位王老大人了。
月黑,微风,秦淮河上波光粼粼,脂粉气浓而不散,随风飘荡。
王家的客堂内,这会儿坐满了人,吵吵嚷嚷,无休无止。
王老大人全名叫做王北承,今年七十二,面上是厚厚的皱纹,微闭着眼,弓着腰,老态龙钟的拄着拐杖,轻轻摇晃,仿佛就是风烛残年,随时都要踏进棺材。
“你们看看昨天的报纸,说什么,我大明百分之九十的田亩不交税,这不是胡说吗?”
“是啊,谁说不交税?我哪年都没少给知府衙门银子……”
“还说皇室之所以不再封王,是因为无地可封,大明有那么多地,那些王爷才几个人,这么就没地了?”
“这这,还说什么太祖祖制,太祖祖制是有待士人,他们怎么不写……”
“还要我们将田亩,人口上报,这是要干什么?难不成想要抄我们家不成!?”
“不交!我已经告诉他们了,要田亩名册没有,要命一百二十条!”
“对,我也不交,看他们能把我们怎么办!”
“老大人,你也说句话吧?你们王家田亩不少,总不至于都乖乖交上去吧?”
“是啊,朝廷是要收回所有的地,咱们不能妥协,南直隶可不是北直隶,不能任由他们乱来!”
“对,我就不信他们还真敢抄了我们所有人的家!”
“跟朝廷,跟皇帝拼了!”
“拼了!”
一群人义愤填膺,大喊大叫,拼命的鼓舞士气。
朱栩在山东与陈子龙,冒辟疆等人的一席话早就传遍了江南,这会儿都在担心,想要抱成团,对抗朝廷,对抗朱栩。
当然,他们需要一个领头的,不能冲在最前面。
王北承双手握着拐杖,头磕在上面,一群人在屋里好似要将屋脊掀开,他始终都无动于衷,好似完全听不见一般。
过了好一阵子,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这才看了众人一眼,小心翼翼的站起来,凑近王北承,低声道:“老大人……”
王北承缓缓抬头,睁开眼,睡眼朦胧的道:‘嗯……该睡觉了啊,那就睡觉吧……’
他说着就颤巍巍站起来,两个婢女连忙走过来,扶着他向里面走去。
“老大人,老大人,说句话啊……”
“是啊老大人,我们都指望您了,总得给句话啊……”
“老大人老大人,您就不要装糊涂了……”
“老大人,您要是不给个准话,我们可就不走了……”
“对对,不走了……”
一群人顿时又叫了起来,都不是省油的灯,逼着王北承给他们出头。
王北承颤巍巍的进了里间,顿时挣脱婢女,住着拐杖,在软塌上坐下来,浑浊的双眼全是精光,神色沉着,静静的看着黑漆漆的门外。
灯光摇曳,一个中年人走进来,先是行礼,而后才道:“父亲。”
王北承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说。”
这个中年人原本是国子监监生,只是国子监被并入皇家两院,他因为考核不过,最终被赶回乡,他的女儿嫁给了周应秋的三儿子,于是王家与周家接亲,这位也忙着东山再起。
王金宥看着父亲,脸色淡然道:“父亲,真的不说句话吗?”
王北承对这个儿子内心是失望的,本以为捐了一个监生,日后前途远大,却没有想到连个寻常考核都没过,被免了一切赶回家。
王北承面无表情,道“你要为父说什么?”
王金宥道:“父亲,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之所以在山东说那些话,无非就是漫天要价,好让我们落地还钱,您若是开口说句话,皇上有了台阶,自然顺坡下驴,南直隶的事情水到渠成,您的威望必然如日中天,我们王家定然能东山再起,大哥说不得就能入六部,成为内阁辅臣……”
王金宥排行老三,他大哥现在是山西左参议,再熬个几年资历,就能入六部做侍郎了。
王北承冷笑一声,看着他道:“你能想到,为父会想不到?其他人会想不到吗?等着看戏的,不知凡几!”
王金宥一愣,这一点他还真没有想到,不过还是梗着脖子道:“父亲,他们即便想到又如何,谁有资格站出来说话?还不是父亲?父亲,不能再等了,如果给其他人抓到第一的机会,您在说话也没有什么作用……”
王北承对这个儿子越发的失望,深吸一口气,头磕拐杖上,道:“皇上的心思岂是你我可以揣度的!他在山东放出的口风,到底是要我们还价,还是加价?为父这个时候冒头,那就是告诉皇上,我们王家才是南直隶最大的家族,想要‘新政’就要对付我们王家,你说,为父要不要跳出去……”
王金宥一怔,半晌才呐呐道:“父亲,皇上不会吧?还有,我们家可与周大人是姻亲,皇上终归要看在周大人的面子上给我们王家三分薄面吧……”
王北承没好气的冷哼一声,懒得再说。
王金宥更不敢说,只陪站在一旁,神色有些变幻。
过了不知道多久,王北承抬头看向他道:“巡抚衙门的督政院,你去自荐一个督正使,副督正之类的,方孔邵不开口,你不得去碰,还有,日后不管朝廷,巡抚衙门有什么政务,你一定要第一个冲在最前面,不能有丝毫犹豫……”
王金宥对这些都觉得无所谓,别人想进督政院要打破头,但他们王家不用,会有人主动上门邀请,他更在意的,是能不能让王家出头,他借此机会复出。
虽然心有不甘,他也明白他父亲的决定是反抗不了的,只得闷闷的点头应声。
就在王家父子对话之间,钱谦益正看着朱栩给他送的那份名单发愁。
这份名单有一千多人,都是近年将要应试,复试的士子,如果一口气要将这些人都扫除在外,那影响肯定无比巨大!
可另一面,如果不禁,那朝廷的‘新政’决心就会受到质疑,各项政策都将大打折扣。
顾炎武坐在他不远处的一个桌子,正在破一道题,题目是:民为重,君为轻,社稷次之。
破题在立意,顾炎武已经换了几个立意,始终都不满意,总觉得差了些什么,抓耳挠腮的没有察觉到钱谦益的烦恼。
半晌,钱谦益轻叹口气,放下笔,站在门前,望了眼星光寂寥的夜色,低头就看到了对岸。
秦淮河畔,官营的教坊依旧载歌载舞,大红灯笼高高挂,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好一会儿,他摇了摇头,他不是普通士子,也不是那些在野的老头,他有抱负,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转身又坐到椅子前。
朱栩现在的日子是夜里挑灯,红袖添香。
披着单衣依靠在床上,手里是江苏的报纸,一片匿名的‘经济文章’。
这道文章写的很有见地,对南直隶的分析也很是深刻,至少比朱栩看到的多,因此他看的是津津有味,再三的揣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