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回过神,意识到这里还有三位外人,表情不由得尴尬。她讪笑,试图装傻充愣将刚才的事情糊弄过去。让她松口气的是,三人都没追根究底,她的糊弄腹稿没派上用场。
当下来看,沈棠的办法的确可行。
现在最大的难题便是如何传信。
孝城撑不住多久,必须赶在孝城完犊子前,引郑乔兵马过来,或许还能反攻叛军一波。
若拖延久了,一切谋划都没了意义。
沈棠问:“你们一般怎么传加急军报?”
毕竟是不科学的世界,最不缺不科学的手段,总不可能还是“老老实实”八百里加急吧?
翟乐道:“信使,狼烟。”
沈棠:“……”
老实得出人意料。
若是派遣信使,首先实力要强,经得起连日连夜加急赶路,其次还得有些身份,不然消息都传不到郑乔耳朵里。在场唯一符合条件的便是杨都尉,众人默契一致看向他。
杨都尉怔了怔,反应过来。
他道:“既然如此,那便由我——”
翟欢摇头:“你不行。”
身份条件是满足了,但杨都尉作为唯一的十等左庶长,同时也是数百号士兵的主心骨、定海神针,他若是离开了,兵卒本就低迷的士气会一再下滑,最后化成一盘散沙。
不管是他们兄弟还是沈兄二人,都无法服众,杨都尉的属官看着还不咋靠谱……
翟欢说了自己的担心,又道:“再者,即便是杨都尉去了,郑乔的脾性一定会见他?”
人家连四宝郡都不放在眼里。
更遑论是四宝郡驻军武者。
十等左庶长,对郑乔吸引力也不大。
翟乐:“那用狼烟?”
翟欢又问:“狼烟有这么好借用?”
还未将消息通过狼烟传出去,便先暴露自身,引来叛军的全面围剿了,这条路子走不通。
一番谈论下来,又陷入僵局。
此时祈善道:“我有办法。”
众人瞬时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祈善没明说,只是道:“要先入城。”
入城找一个人!
共叔武!
最后的希望或许就在他的身上。
就在祈善他们商量谁留守谁入城的时候,褚曜跟共叔武径直前往郡府。郡府并未因为郡守晏城的逃命而荒废,一入夜,仍是灯火通明。若说异样,大概是府中下人神色过于匆忙,行事小心翼翼,不敢出一点差错。
城外叛军围城,一部分百姓还是如往常生活着,并未受到太大影响。例如郡府看守大门的司阍,门前清冷安静,半天没个行人路过。他也无聊地打着哈欠,困意上涌。
正准备找个地方猫一会儿,隐约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人影挡住昏暗混光。司阍抬头,发现是两个男子。一人发色灰白,一袭儒衫,身形清瘦,另一人魁梧高壮、肌肉紧实。
司阍问:“你们来此作甚?”
褚曜道:“寻人。”
司阍不客气挥手道:“这里可没有你要寻的人,没事儿别靠近此处,小心丢了性命。”
这般冒犯,褚曜也没生出半点儿不悦,笑道:“吾有守城救命之策,寻一人献上。小哥儿,你说府上真没有我要寻的人?”
司阍一听这话,困意顿时四散纷飞。
他一个激灵便清醒了。
急忙道:“等等——你说你要献计?”
褚曜:“是。”
司阍半信半疑,道:“可有凭证?二位别觉得小人刁难,实在是因为郡府换了主儿。若你们没真本事,就是想来糊弄人、谋点好处,一旦踏入这道门槛,小命可就不保了。”
将他们放进去的自己也讨不了好。
司阍可不敢冒险。
褚曜笑了笑。
他取下自己腰间挂着的文心花押,故意亮出上面的品阶。郡府的司阍也认识几个字,当“二品上中”四个大字映入眼帘,给他造成了极大的视觉冲击,险些腿软站不住脚跟。
他结结巴巴,恨不得抓住救星的手。
“二、二位稍待,小人这就进去通传。”
文心文士,他见过不少。
但“二品上中”,这辈子还是头一回!
正准备拿出自己武胆虎符的共叔武:“……”
他失笑道:“还是先生的好用。”九等五大夫跟二品上中相比,还是后者更加稀有。
褚曜慢条斯理将文心花押挂回去。
笑道:“普通人又不懂。”
文心文士的实力又不是看文心品阶。
“二品上中”也就糊弄一下外行人。
共叔武道:“先生无需这般谦逊。”
几句话的功夫,他耳尖听到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向他们靠近。方才的司阍领路,领着一名相貌极其严肃的少年出来。共叔武看清少年的模样,瞬间怔愣在了远离。
他虎目微微圆睁,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细微颤抖,这些变故引起了褚曜注意。
褚曜低声唤道:“半步?半步?”
喊了两声才将走神的共叔武喊回来。
“我、我无事……”
共叔武忍了又忍,压下内心涌起的异样。
也幸好此时视线昏暗,不然褚曜就会看到共叔武的眼眶已经泛起水雾,红丝蔓延,情绪也非常不对劲,视线更是全部黏在少年身上,一瞬不瞬,生怕自己眨个眼,少年就消失了。
无事???
怎么可能无事!!!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看到龚氏族人,还是自己的血缘近亲!是的,眼前这名疾步而来的少年正是共叔武大哥的儿子——龚骋!
龚骋,龚云驰!
共叔武细细打量龚骋。
暗道:云驰清瘦了许多。
当他视线触及少年脸上代表流放犯人的刺青,更是心痛得难以忍耐——云驰本该是龚氏这一代最耀眼、最有前途的,却偏偏……
难言的苦涩在内心蔓延开来。
龚骋却没人出眼前这名高壮的武胆武者是他心心挂念的二叔龚文,他全副心神都落在褚曜身上。方才听到司阍的回禀,他惊得直接打翻了茶水。
顾不上其他,急忙忙迎了出来,他缓了缓急促的呼吸,平复内心的激动情绪,作揖道:“请问,是哪位义士献计?”
褚曜:“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