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低头——
他视线透过自己腰间铠甲,看到了身后的黄土砂砾,属官微微睁大眼睛。淙淙鲜血自腹部开的血口子不断往外渗漏喷涌,滴答滴答,顺着裙甲泅湿脚下黄土,与地上拖出的血色“沟壑”相连。他张了张口,吃力抬起头。
铠甲金属碰撞在耳边放大。
连同公西仇的身影一块儿靠近。
随着时间和鲜血的流逝,声音越发缥缈遥远,好似从遥不可及的天际传来。他握紧仅的巨斧,一道白光划过,脖颈一凉,模糊视线跟着天旋地转。之后,再也不知道了。
公西仇冷冷看着滚在脚边的头颅,咕哝。
“我的老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首先——你得命硬!”随手甩掉满手的血污。
属官以为过了很久,但从他中招、起身再到公西仇补刀砍首,不过短短几息的功夫。
公西仇又一次重复那句话。
“尔等现在投降,可留一命!”
在他的立场,他这话是发自内心的。
但在孝城一方却是进一步的挑衅和羞辱!
“竖子!”
暂代统帅的武胆武者气得一拳捶柱。
偏偏他们根本无人能抵御。
公西仇的武气能凝聚出近乎实质化的“武胆”,证明此人实力至少也有十三等中更,这根本不是他们能对付的。即便杨都尉也在,一对一的情况下,结局也只有一个死。
城下,公西仇还在叫阵。
“不是吧?这才斗将一场便认输了?”
阵前斗将是老传统了。
单打独斗的情况下,文心武胆对普通人完全就是碾压,后者之余前者不说是蝼蚁,那点伤害也是刮痧。混战之中,一名高等级武胆武者能造成的破坏力是相当惊人的。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武胆武者真就无敌。
即便是没有武胆的普通士兵也可以利用“气”,那不是武气也不是文气,而是玄之又玄的“士气”。“士气”亦可调动天地之力,哪怕一人的“士气”只能算是一滴水珠,没什么大用。
但水珠汇聚也能形成江河沧海!
气势越足,士气越胜,即便统帅他们的武胆武者等级不高,配合军阵也能所向披靡。
阵前斗将,不仅是为了打击敌方士气,削弱敌人力量,也为了提振我方士气。
待士气提振完毕,只需配合“一鼓作气”的言灵,便有如神助。以往也有不少以弱胜强的例子,便是弱势一方被逼到绝境爆发出强大士气,背水一战,将强者一口气杀回去。
暂代统帅的武胆武者咬牙。
又有一名属官请缨。
打是死,不打也是死,别无选择。
宁愿死在城下也不愿意遭此羞辱!
“老夫来会会你!”
这时,一声暴喝声从远处传来。
骏马踏着四团燃烧火焰般的武气,速度之快让人以为它是踏空而来,马背跨着一人。
看到马背上熟悉的人影,城墙上士兵气势提振,弱下去的擂鼓声再度昂头,甚至还有人大呼大叫。暂代统帅的武胆武者见状,蓦地睁大眼睛,垂在身侧的双拳细细颤抖。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消失许久的杨都尉。
说是消失也不正确。
人家是正经领了护送税银的任务被调开的,但没想到他会在关键时刻出现在战场。
公西仇道:“你倒是强了一些。”
只是,看到杨都尉憔悴的面庞,公西仇又忍不住说了句大实话:“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还如此憔悴,不值得上来送死。我这人一向尊老爱幼,你若下去,我饶你一命?”
杨都尉冷笑了下:“这么自信?”
公西仇道:“兵力悬殊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谁才是送死的那个,老人家您这是何必呢?”
搁在当下,四十五六的杨都尉也算“高寿”,的确有资格被喊一句“老人家”,标准的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公西仇的“大实话”却没能惹怒杨都尉,后者神情平静。
杨都尉道:“这不成。”
公西仇叹道:“还是得打。”
再喜欢干架也不喜欢天天杀人。
杨都尉问他:“你叹气是觉得不公平?”
公西仇“实话实说”:“确有欺老之嫌。”
杨都尉一派理所当然的神色,提了个建议:“既然如此,便公平一些吧,二对一如何?一老一少对你一个青年,公平。”
公西仇:“……”
他以为自己“天然黑”够不要脸,没想到眼前这位杨都尉更绝,当着他的面顺杆子往上爬,现场表演何谓“倚老卖老”!他神色不太自然地问:“哦?你口中的‘幼’是哪个?”
话音落下,强烈的杀意破空而来。
“白矢!”
弓弦嗡鸣,墨色羽箭冲他要害飞来。
箭簇冷光森森。
公西仇脸色不变。
看也不看箭矢飞来的方向,一手化弓,一手化箭矢,以同样精妙绝伦的箭法反击。
只听箭簇铮声,紧跟着是箭身劈裂。
公西仇的箭矢带着爆鸣之声,箭身隐约有墨绿蛇影,以强横无匹的气势将墨色羽箭从中破开,箭势不减地飞向敌人。公西仇感觉这道武气有些熟悉,一时想不起来哪里接触过。
直到杨都尉口中的“幼”脸色不变,又是一招双箭齐发勉强抵消了公西仇的回击。
“原来是你啊。”
公西仇看着一袭墨色铠甲的翟乐。
不待翟乐回答,他道:“上次放过你一命,不好好珍惜这条来之不易的小命,怎么又来上赶着送死?这次在战场,出于对对手的尊重,我不会手下留情的。跟我斗将的,要么杀了我,要么被我杀,从没有第三条路!”
公西仇能活到现在,敌人自然都死了。
翟乐道:“倘若怯战,那我也就废了。”
公西仇满意地点点头。
他说:“嘿,你来送死也好。”
手中蛇形长戟化成了上次见过的长鞭。长鞭如墨绿灵蛇般垂下,血腥气却比上次浓烈十数倍不止,还有森冷粘稠血腥的杀意!
公西仇冷冷道:“免得活着成了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