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敲/span河尹这个地方他是听说过的。
除了穷就是穷,穷山恶水。
据说再好的粮种在这里也要减产。
流民逃亡都要避开这块地方,免得自己讨不到吃的,还被当地的刁民抓去吃了。
如今一看,不是这样啊。
不解为何传闻跟现实差距这般大!
众人闲聊起来,中年男人便厚着脸皮请教耕作的秘诀,便见一人摆摆手。
“哪有这玩意儿啊?”
“全是沈君庇佑!”
“这里这些都不算啥,你去浮姑那边看看才知道什么叫‘丰收’,唉,馋得很。”
“浮姑的田才叫肥……”
“那是,沾了沈君仙气能不肥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不亦乐乎。
中年男人听了半晌也没听懂。
只知道河尹有一位新郡守,去岁才来河尹上任,人很年轻,长得贼俊俏漂亮,也没什么大官的架子,若是有幸去浮姑说不定能看到沈君本人。河尹这一年的变化都是沈君跟沈君帐下一众人一起努力奋斗的成果。
中年男人甚至还看到有个包着头发的老妇人说着说着滚下浑浊泪水,呜呜起来,冲着某个方向拜了又拜,其他人也被传染。
中年男人:“……”
他仍是不明所以。
顺着这条比最好的官道还平坦舒适的路,一直往下走,沿路村落情况大同小异,家家户户都在农忙,准备秋收。脸上洋溢笑容,脚下步履生风,衣衫也干净。
十几个人才碰到两三个打补丁的,即便是打了补丁,补丁也不多,跟他身上处处都是补丁的旧衣完全不同。此处民风淳朴,热情好客,总有那几个庶民见他削瘦疲累,见老骡子干瘪瘦弱,会给他塞一个半个饼子。
顺带还好心给他指路。
他走到黄昏时分,正愁着要不要找个石桥睡一觉,便有庶民热情邀请他去他家,虽然家不大的,也只有一个房间,但他可以在院子睡,总比夜宿野外来得安全。
中年男人迟疑着答应下来。
又被主人家塞了一碗温开水。
中年男人终于忍不住。
“烧开了喝,唉,这得多少柴……”
主人家道:“不烧开喝要被罚钱的。”
中年男人依稀记得茶肆帮工也这么说过,一时间,竟无语许久。庶民日子这么难,有口干净的水喝就不错了,要知道碰上干旱年头连一口浑浊的泥巴水都喝不上。
什么家底啊……
喝水还要烧过的?
中年男人忍不住将内心疑惑说出口,主人家哈哈大笑:“这个啊,说是俺们的沈君听神仙说了,说是没烧的水有啥啥疬气,喝下去,身体没那么好会得病……”
治所官署的命令都是强制执行的。
抓到一次两次三次都是罚钱。
要是有第四次……
呵呵,直接赶出河尹。
庶民不怕别的,就怕被赶。
外头啥世道他们也晓得,能待在河尹都是上辈子积福,吃得饱穿得暖,还有活儿干、有地种,神仙都没这么美的小日子。
再加上浮姑官署还愿意用比较高的价格收购各家的木炭,大家伙儿便都愿意麻烦一些烧热水再喝。不止是喝热水,他们还会几家几户凑一凑养狸奴抓老鼠。
狸奴要是抓老鼠抓得多还有奖。
他们屯儿的狸奴就靠着捕鼠本事,赢了三斤猪肉、两条大鱼、一匹布!
中年男人听得如痴如醉。
甚至萌生背井离乡搬过来的念头。
主人家知道中年男人有这想法,不断跟他念叨来念叨去,翻来覆去的核心思想就是——“沈君啊,是个好人,好官!”
跟着沈君能吃饱肚子!
第二日,中年男人带着休息充分的老骡子上路,沿路经历跟昨天大差不差。
不,有一点还是不一样的。
老骡子被投喂更多。
一问才知道沈君的坐骑就是一匹通体雪白无一丝杂毛的漂亮骡子,据说还有个名字叫什么摩托,河尹境内庶民渐渐也爱屋及乌,对骡子生出几分偏爱。虽说该干活还是要干活,但吃食待遇可比以前提升不少。
老骡子瘦得肋骨根根可见,走路摇摇晃晃,看得庶民心生怜惜,忍不住喂它点。
走走停停,终于到了附近集市。
每处集市都有官署设立的收炭点。
一问,价格果然比他家乡贵。
除了攒的炭,还有草鞋和编的小竹筐,坐在路边叫卖了小半天就卖完了。
这时候,有一人问了价格,抛下一根竹条子就当付过钱,气得他一把抓住那人的手,拳头攥紧想打人,吓得附近摊主一片骚乱,路人避退,被抓的贼气急败坏。
“你干啥呢?干啥呢?抓俺作甚?”
“你偷俺东西!”中年男人气得眼睛泛红,一个大男人差点儿要当场哭出来。
路人和摊主都看热闹围过来。
最后惊动集市小吏。
小吏过来询问怎么一回事。
贼人气道:“俺咋知?他发疯了!”
中年男人拿着那根竹条子气道:“他、他丢下这玩意儿,就要抢俺的东西……”
众人:“……”
集市小吏:“……”
顷刻就明白咋回事了。
集市小吏摁了摁额头狂跳的青筋,气道:“不知道这些条子不能付给外乡人?”
那“贼人”被斥得不敢吱声。
从中年男人手中夺回自己的竹条子,摔了一枚铜钱回去,口中嘀嘀咕咕“晦气,俺咋知他外乡的”。集市小吏招呼看热闹的“散了散了”。唯余中年男人不知所措。
怎么不抓那个贼?
这时候,隔壁摊主笑着问。
“外地来的吧?”
中年男人点点头。
眼中湿润还未退去,委屈地用手背抹泪,钱不多,但都是一家生计命根子。
哪有人当街强抢的!
沈君咋就不治一治这些狂徒!
摊主和善笑道:“唉,常事儿,你不想要那些条子就跟他们说自己外乡来的。多来几次就懂了,俺也是外乡来做生意的,头一次也跟你一样,嘿,不用慌,不用急。”
中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