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就不担心祈元良出事?”
这是听到风声赶过来看热闹的康时。
“我担心有什么用?他自己掀风鼓浪的时候怎么不掂量掂量?公肃性格老实,他就可劲儿戏耍,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沈棠也为难,她作为主公都不该下场,现在偏帮哪一个都是火上浇油,无奈,“想想他以前做的事儿,现在受点皮肉伤是他应该的。”
康时也想到“恶谋”之名背后的债。
赞同地点头:“这倒也是。”
又摇头:“祸害遗千年。”
以祈元良……啊不,谭乐徵的尿性,他既然敢二度戏耍秦公肃,必然是有把握全身而退的。这俩人还不是单纯的政敌,是敌也曾是友,越是这种情况越难以理清楚。
沈棠深以为然:“……其实我觉得元良有时候还挺像段正淳!海王的精髓就是将人渣了之后,还能厚着脸皮打感情牌将人哄好,若不肯原谅就是人无情无义无理取闹。先登几个总看他不顺眼,但这些年也没怎么着他。不是有那么一句老话说得好……”
康时三连问。
“什么老话?”
“段正淳是谁?”
“元良不识水性,何时成了海王?”
沈棠道:“海王就是到处沾花惹草的人,段正淳是个只能生女儿还给别人养儿子却很有担当的海王,老话就是——没有爱,哪来的恨。我敢打赌,元良能全身而退。”
康时被口水呛到:“哦,他完了。”
主公跟别人打赌还可能赢,但在他面前设赌局逢赌必输,祈元良这回遭老罪喽。
沈棠显然也想到这点,表情扭曲。
深呼吸:“……公肃下手会轻点吧?”
也不知道这俩人去哪里解决私人仇恨,沈棠直到第二天才看到鼻青脸肿的祈元良。不知道是真伤得这么重,还是祈善故意没用文气处理淤青,整个人看着可怜兮兮。
无端让人想起素商吃败仗的模样。
猫毛乱飞,浑身狼狈,一瘸一拐跑到祈善身边蹭蹭要安慰,要是祈善这个铲屎官能帮它出头那就更好了。哪怕祈善知道是素商先手欠,他还是心疼自家猫闺女,千错万错都是外头的野猫错。素商这些年愈发嚣张、有恃无恐,铲屎官要担八成以上责任。
“元良,没被公肃打断骨头吧?”
祈善哼道:“秦公肃敢来见主公么?”
言外之意——
秦公肃的伤势只重不轻!
别看秦礼剑术传承自剑术大家,天赋也比他好,但架不住多是花架子,而他祈元良走南闯北结仇无数,剑术是从仇家身上辛辛苦苦练出来的。他们之间胜负五五分。
“所以,你们俩打平手了?”
沈棠无语,不懂他骄傲什么,一看淤青就知道是用拳头或者什么东西敲出来的。
有些看着还像是烫伤?
祈善讪讪:“也没,让他赢了。瞧他满腹怨气,便让了他一只手,让他出出气了,免得日后还跟我算旧账。也不知道他在吴昭德帐下憋了多少火气,愈发小心眼。”
这真是恶谋先告状,沈棠根本不信祈善说的,问他:“……你们俩去哪打了?”
“随便往山里一钻找了个僻静地方,还别说,他下手挺狠的,我一时大意被他偷袭……秦公肃这些年真是学坏了啊,他居然往烟斗藏圆匕,压着人就往肩头刺。”
他们从剑术比拼到互相斗殴。
体力下降很快,而秦礼这厮不讲武德。
他先是示敌以弱,跟着又趁祈善一时大意将人踹进水里。溪水很浅,不到小腿肚,但祈善不喜欢水,惊慌之下找不到重心,倒霉呛了两口水。秦礼岂会错失天大良机?
抓着烟斗里的圆匕就扑上来。
一脚踩祈善胸口,往他肩头一捅,拔出来又给另一边一下,来了个对称美学。
鲜血从伤口涌出将溪水染红。
这点伤势对文心文士而言不算什么。
秦礼的烟斗和圆匕没怎么着他,倒是这条不深的小溪险些要了祈善的命,还是秦公肃这个挨千刀的见势不对,抓着他的脚,将他拖上岸。祈善脸上不少磕碰淤青就是那时留下的。仿佛一条搁浅咸鱼,趴着装死。
这模样看得秦礼来气。
没好气踹祈善的屁股。
他下了狠手,一脚就留下脚印淤青。
祈善狼狈,秦礼也好不到哪去,衣衫在打斗中湿了大半,哪还有平日端方仪态?
【又卖什么可怜?还骗人?】秦礼就是看不惯祈元良这副架势,毫无悔改的态度,越看越气,【这水最深也才到哪里?】
从溺水的恐慌中清醒过来,祈善咳嗽剧烈:【谁说水浅溺不死人?记得家门前有条沟,一到雨天就积水,不深。有一回去给阿父送蓑衣,不慎跌入其中,险被溺死。】
秦礼:【……】
祈善捂着不断淌血的肩膀:【你看,还是有对你说过真话的,我真不善水性。】
二人也曾泛舟游湖,秦礼邀请的。
祈善笑着说自己不善水性,若是不慎跌落水中可能会死,秦礼却道他是在玩笑,因为说这话的祈善比他还快一步登上游船,半个身子都要探出船舱,随手拨弄着湖水。
【我也说过,我父亲是个草鞋匠。】
秦礼也同样觉得他在骗人。
祈善工书善画,什么都懂,什么都通,仪态气度更是非钟鸣鼎食之家养不出,即便是秦礼也时常惊叹他的博学多识。倒不是秦礼鄙夷低微出身,若真是低微出身养出这样钟灵毓秀的人,此子资质和毅力更值得惊叹,而且祈善还深谙世家勋贵的某些规则。
秦礼哂笑:【你还说过你与我一见如故,觉得我像是你一个故人,这话真的?】
祈善道:【真的。】
秦礼又问:【故人是谁?】
祈善顿了一顿:【是祈元良。】
秦礼:【……那你又是谁?】
祈善又恢复随性的笑:【祈元良。】
秦礼恨不得将插回去的圆匕再抽出来,手动将祈善的嘴撕烂了:【你之前还说你叫谭清光,又编了个谭乐徵,说出口的话又不认账。你嘴里的真真假假,我真有些分不清。只是吃一堑长一智,我也想通了,辨不清真假的时候,一律当假的看待。】
【你这办法不太聪明,但你我如今是同僚,共奉一主,我肯定不会再骗你。】祈善喘息着咸鱼翻身,被打湿的发丝黏在脸上,眼睛一如既往地亮,秦礼不信他鬼话。
【共奉一主?】他坐在祈善身边,冷笑着咀嚼这话,用烟斗拍打祈善的脸,不怀好意地提醒,【贵人多忘事!上个共奉之主,亡于谁手?那时候,你的鬼话有少说?】
祈善:【……唉,不好骗了。】
用主公的话来说,他信誉早破产了。
但他无所谓,甚至还能厚颜无耻冲着秦礼递出手:【公肃,拉我一把,借个力。】
说完就被秦礼用烟斗抽了。
二人的体力耗尽,文气所剩无几,同样鼻青脸肿,花了半夜功夫才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回主营。祈善一路抱怨甩锅:【你看看你,但凡你能手下留情,咱们早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