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坷不希望高清澄留在楚县,是因为他担心出现会发现更多血腥狠厉的事。
高清澄不希望叶无坷去姑桃城,是因为她知道有一关对于叶无坷这样单纯的人来说极难过去,是为,问心。
赵君善,就是卡在心关上的那个人。
自始至终赵君善都没有开口,他不否认自己吃空饷也不承认,他不否认自己和屠村案有关也不承认,好像从被关起来的那天开始他就已经把自己当个死人了,他只是在安安静静的等死。
他和郑有业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一个什么都想说但不是本案关键,一个什么都不说却是最关键的那个人。
“你不说,是因为你知道你一旦说了些什么就会牵连到你不想牵连到的人。”
高清澄不像是在和赵君善说话,而像是在和那个守着赵君善心关的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心里那一关,大多时候都和良知有关。
“我查过了丘塽,想查出来确实不容易。”
高清澄语气很平静的说道:“我一开始以为他纵然不是夏侯大将军帐下的亲兵,也该是夏侯大将军带过的兵,不然的话,他身为廷尉府百办不可能那么偏袒你。”
“可他不是,他是跟着澹台大将军的人,先去了西疆,在西疆待了十年因为受伤而不得不离开边军,后来被调入廷尉府,也是澹台大将军亲自举荐。”
“你和他没有过多交集,他念着同袍情义也不该如此漏洞百出的想为你遮掩,在过去十年间,丘塽并不是没有办过涉及战兵的案子,他没有任何徇私之举。”
“我只好再往前查,一直查到了当年陛下还没有离开冀州的时候,最终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于是我再次提审了丘塽,他也终于承认了你们之间关系并非寻常。”
“立国之前征战太多,死伤无数,许多队伍都是打没了又重建,或是合并,许多人都查不到最初的来历,包括丘塽,他其实是当初在代州边关的楚国边军。”
高清澄说到这的时候,赵君善总算是有了些反应。
这个已经经受过不少刑讯手段的中年男人,眼神里出现了一种很复杂的意味。
“当初黑武人南下,代州边关的楚军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是陛下带着大宁战兵支援过去,而你就是在那个时候成了丘塽的救命恩人。”
赵君善终于开口:“那个时候活下来的人,谁不是谁的救命恩人?”
他说完这句话再次闭上眼睛,似乎是再也不愿意提及那个时候。
那天代州城墙上,赵君善挣扎着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又被一击重击打在额头上,他只看到有人挥拳朝他打过来,他下意识的挥刀乱砍。
等他冷静下来的时候才发现,那是一条胳膊,一条自己人的胳膊,可已经不知道是谁的胳膊了。
那条断开的胳膊砸在他脸上又被他劈了一刀,胳膊的主人应该就在不远处可就是找不着。
当他缓过神来的时候,高高大大魁梧如熊的黑武人一刀朝着他劈砍下来,他来不及躲闪只能往前冲,抱着黑武人的腰撞在城墙上。
黑武人用手肘一下一下的砸着他的后背,赵君善没有坚持多久就倒了下去。
黑武人狞笑着一把抓住他头发,然后准备用弯刀将他的头颅割下来,弯刀的刀锋已经在他脖子上切开血口的时候,一支弩箭飞进了那黑武人的眼窝。
挣扎出来的赵君善一把将黑武人从城墙上推了下去,他起身后也没有看到是谁救了他。
他只看到一名身穿宁军战服的汉子被黑武人开膛破肚肠子都流了一地,可就是还能一口咬在黑武人的脖子上不撒嘴,黑武人疼的连踢带打,血从黑武人的脖子里喷涌着,顺着宁军战兵的嘴往外淌。
赵君善扑过去一刀将那黑武人的后脑壳劈开,黏糊糊的脑浆在他眼前流出来。
下一息,赵君善被一个黑武人抱着腰摔在地上,那个浑身是血也没了兵器的黑武人死死的掐住他脖子,赵君善的横刀太长了没法捅,他在地上摸索到一根断了的枪杆,狠狠的一下一下戳进黑武人后腰。
再站起来的时候,他看到有更多的黑武人上了城墙,一个浑身都被血液泡透了连头发里都在往外淌血的宁军战兵抱着一个黑武人的腰就直接跳了下去:“我叫王勇敢!我-操-你们黑武人的祖宗!”
“我叫丘塽!”
下一个宁军士兵也扑了上来,将手中的长枪横着用,发了疯的推着四五个黑武人往城墙下挤。
“老子死了不亏!”
推着几个黑武人要同归于尽的丘塽眼睛都是血红血红的,不管黑武人在他后背上砍了几刀他都没有松下来那口气。
“我-操-你们妈!”
赵君善飞奔过去,双脚离地而起踹在那根横着的长枪上,一脚将已经退到城墙边缘处的四五个黑武人都给踹到了城墙下。
其中一个黑武人在掉下去之前一把薅住了丘塽满是血的头发,赵君善捡起来一把弯刀,一刀将黑武人的胳膊斩断,那个黑武人哀嚎着从高高的城墙上坠落。
云梯又搭上来了一架,一个魁梧的黑武将军跳下来,一刀就奔着赵君善的脖子砍过来,可就在这时候有一杆长槊从赵君善身边如龙一样刺出,将那黑武将军捅穿心口之后还把人直接捅到了城墙下边去。
夏侯琢用长槊将那架云梯支起来往外捅:“都给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