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挫骨扬灰(1 / 2)

天下长宁 知白 2937 字 2个月前

月色下,未央宫显得肃穆而又静谧。</p>

大太监冯元衣跟在皇帝身后,两个人已经在宫里走动了小半个时辰。</p>

陛下只要提起那些年轻人就很健谈,甚至有些兴奋。</p>

冯元衣看着陛下那依然笔挺的身形,在心底里生出一种无与伦比的敬佩。</p>

陛下春秋鼎盛。</p>

以陛下的身体,再过三十年,四十年,甚至五十年可能都没有什么问题。</p>

但陛下在思考的,早已不是他还能做多少年皇帝的事了。</p>

“朕知道,朝中有人在私底下说起来朕不如早些年勤勉,很多朕可以轻易决断的事,却总是图省事自己不去想,而是交给年轻人去拼去闯去在犯错中找到对的路,他们说朕这就是懒了。”</p>

“赫连持正为什么要告老还乡?”</p>

皇帝笑了笑。</p>

“堵在御书房门口骂朕骂了两个时辰,骂的口干舌燥,朕让人出去给他送水,第一次他把水给泼了,第二次再去送,他一口气喝了接着骂。”</p>

“他说朕不如以前,什么事都想交给下边人去做,身为皇帝,竟然走在了懒政惰政的亡国路上,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p>

皇帝示意在凉亭里坐会儿,冯元衣立刻上前将亭子围栏擦了擦。</p>

“朕没见他,他就觉得朕和历朝历代那些开国皇帝没什么区别了,前期有多强后期就有多懒,他伤心了,所以辞官回家。”</p>

皇帝笑道:“快七十岁的人还能骂两个时辰的街,这身子骨可以的。”</p>

冯元衣也笑。</p>

“东宫开府,得把他请回来,有些人把你夸成一朵花,但骨子里不盼着你好,有些人把你骂的一无是处,可他从心里盼着你好。”</p>

皇帝道:“传旨的时候告诉他,就说朕说的,太子少师的位子朕一直给他留着,他要是还能在骂十年,那就好好替朕骂太子。”</p>

冯元衣俯身:“臣记住了。”</p>

皇帝道:“朕什么事都不瞒你,你知道朕从来都没想过要做一辈子皇帝。”</p>

“朕为什么看起来懒了,很多事朕一句话就能解决却偏偏让年轻人去走弯路去自己悟,因为将来治理天下的终究是他们。”</p>

“正因为朕不想做一辈子皇帝,所以才会让持念在合适的年纪就出去走走看看。”</p>

“朕可以手把手教他,什么都可以教,唯独百姓们想要什么想说什么,得他自己去看自己去听。”</p>

“朕告诉他的和他自己看的,永远都不是一个分量,他先去做一阵子百姓,吃苦的百姓,将来做皇帝才会认真对待百姓。”</p>

皇帝道:“小橘子,叶无坷他们也都一样。”</p>

“朕可以不做一辈子皇帝,那张汤,夏侯,澹台,老唐......他们也可以不做一辈子副都廷尉不做一辈子大将军。”</p>

“要是等朕和老唐他们全都老迈了再选后来人,那就晚了,得在合适的时候选,认真选。”</p>

“朕也可以让张汤做一辈子副都廷尉,可如果后继无人,到张汤死了之后,廷尉府谁挑起大梁?”</p>

他看向冯元衣:“宫里宫外,朕现在能说的,只有一个冯元衣是朕身边旧人但要留给持念一直用。”</p>

冯元衣眼睛微红:“陛下,臣也想......”</p>

话没说完就被皇帝打断。</p>

“你想也没用。”</p>

皇帝笑道:“你就踏踏实实留在宫里,当初朕把你送到持念身边做他大伴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了。”</p>

冯元衣俯身:“臣确实想到了。”</p>

皇帝道:“难得你一直不骄不躁,没有让朕失望。”</p>

“现在的年轻人多厉害。”</p>

皇帝说:“朕向来自负,可就拿叶无坷最近办的事来说,就算朕在他那个年纪去办这些事,也一定不会比他办的更漂亮。”</p>

他看了看天空。</p>

“朕最欣慰的,是朕的儿子很出色,也是大宁有许许多多出色的年轻人,所以朕踏实。”</p>

说到这皇帝停顿了一下。</p>

最终还是没有提到二皇子李隆期。</p>

他很想说说,冯元衣是为数不多的他可以随便诉说的人。</p>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也只是自言自语一声。</p>

“天下做父亲的,唯有皇帝从一开始就没办法一碗水端平。”</p>

做皇帝的,对待自己的儿子如果一直一碗水端平,那用不了多久,这个国家也快要乱了。</p>

皇帝起身:“行了,回吧。”</p>

他转身往回走。</p>

走了几步,皇帝忽然笑了笑。</p>

“元衣,你说朕是不是该骄傲一些?朕从长安之外挑了一个少年就让那些想把朕当对手的人头疼不已,甚至连战连败,他们凭什么觉得朕把他们当对手?”</p>

冯元衣笑:“陛下还是高看他们了,其实臣一开始也觉得,陛下用叶千办稍显草率,后来臣才知道和陛下的差距有多大,大到看不到边际,现在臣想的是,如果叶千办仅仅是为了应付那些人,那还真是屈才了。”</p>

皇帝笑道:“朕只是好久不吹牛皮过过瘾,你用不着这么配合朕。”</p>

他想了想,点头:“不过你说的对。”</p>

同一个夜里,兰江北岸。</p>

背着一个巨大行囊的太子李持念在江边坐下来,柔软的沙土地已经没有了白天阳光晒过的温热。</p>

他从来都不在乎环境。</p>

这软软的沙地用来睡觉,其实算是他这些年出门历练中比较舒服的床之一。</p>

将巨大的行囊放下,坐在沙地上靠着行囊,摘下来酒壶,朝着明月敬了敬,李持念一口酒喝下去,有些满足。</p>

他早就已经离开草原,在草原人觉得他是故意藏起来的时候他已经远离西北,过了兰江再走一段向西南,十天之后就能进蜀。</p>

一口一口的喝着酒,李持念好像把明月当成了下酒菜。</p>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沉沉睡去。</p>

第二天一早,李持念在沙地不远处的林子里抖了抖后提上裤子。</p>

你看,太子也不能免俗,也要抖一抖。</p>

他走出树林看了看面前宽阔的兰江,使劲儿舒展了一下身体。</p>

提起巨大的行囊,到江边后单臂举起,就这样下了水,一只手打水一只手举着行囊,居然以如此非人的方式泅渡过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