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师道让各部清点人数,此次乘舟强攻,总共折了七百多人。
有许多不是淹死的,而是扔兵器的动作太慢,或者个别士卒没反应过来,在接近岸边时被义军射死的。
不着甲遭到射击,死亡率极高!
将领也死了一些,比如种师道的侄子种浤,折可求的侄子折彦野等等。
“父亲,撤军吧,”种溪劝道,“褒谷口乃天险,贼寇又准备充足,根本不可能攻破,更何况如今军心士气尽失。”
种师道仿佛一夜衰老十岁,摇头说:“凤翔府定有贼寇细作,到处谣传种家勾结贼寇、拥兵不前、虚耗粮草。就这样撤军回去,如何跟朝廷交差?”
种溪憋屈道:“难道还要像昨天那般,把将士送去受死吗?已经逼着他们去死了一回,下次还有谁愿登船?怕是要闹出兵变!”
种家和折家的部众,真就属于精锐。
明摆着是去送死,有两家子弟带头的情况下,居然真能逼着恁多士卒登船。
虽然过程拖拖拉拉,但终归是上船了。
只能有这么一次,下次百分之百会闹兵变。
种师道自欺欺人道:“褒河涨水期不易行,遭到砲击容易翻船。枯水期再攻一次,那个时候就好打许多。”
种溪盯着父亲看了半晌,一声叹息,默默退下。
种师道命令士卒去砍伐竹木,铁制兵器虽然没了,赤手空拳回来的士卒,还可以用竹枪、木枪作战。
这道军令,迅速引来全军将士的反感。
人家朱大郎已经仁至义尽了,根本不愿与西军翻脸。朱大郎继续占据四川西军将士回陕西老家,井水不犯河水,为啥还要拼个你死我活?
大部分士卒,都是这种想法。
在古代底层人民的意识当中,这种乡土思维很正常。他们在陕西能爆发战斗力,远离家乡就没有作战欲望了,打顺风仗自然毫无问题,一旦逆风就想着早点撤军回家。
朱大郎在四川造反,与咱们陕西人何干?
“经略,贼寇在修栈道。”又过一日,侦察兵回来报告。
种师道有些疑惑:“还能修哪里的栈道?”
侦察兵说:“把我军修的临时栈道,换成那种长久栈道。”
临时栈道的木头,没有经过阴干、防腐等特殊处理。这个时候还能凑合着用,到了冬天气候变冷、空气湿度降低,栈梁和栈孔之间缝隙变大,必然出现松动,受力过重是有可能会塌的。
种师道稍加思索,就明白朱铭想干啥,无能狂怒道:“此人何其阴险也!”
把临时栈道换成长久栈道,不过是顺带的。
朱铭的真正目的,是传达自己要进攻的信息。
但偏偏不立即发动进攻,而是每天更换栈道。越是把栈道往前翻修,西军将士的压力就越大,再加上之前善待释放俘虏,估计没修几天栈道,就有无数西军想着开溜了。
种师道亲自前去查看,只见两岸的栈道上,皆有义军拿着那种奇怪的铁棍子。
种师道隔得老远,义军就把铁棍子举起,吓得他连忙往后退闪。
床子弩倒是可以跟火枪对射,那玩意儿射程超过两里。但体型太大了,栈道上根本摆不开,行军时须得拆开才能过栈道。
“派出神臂弓手,去射贼寇修栈道的工匠!”种师道也不让义军好受。
义军水师,每日都要派几条船逡巡。
见有人扛着一米多长的大弩过来,八条战船的平夷砲,纷纷朝着栈道砸石头。
准头太差,没能砸着。
但西军的神臂弓手,也被吓得不轻。又恐惧义军的“法器”,不敢靠太近,远隔三百米就开始张弩,一箭擦着火枪手飞过去,把义军火枪手给吓了一跳。
朱铭得知情况,立即派出亲卫火枪队登船。
起兵一年多时间,朱国祥扩大了生产规模,当越来越多工匠熟练起来,火枪制造速度也迅速提升。
同时,还把火枪制造工艺,分解为几个步骤,进行原始的“流水线”生产。
至今已有三百六十多把火枪!
栈道上的义军已撤回,等战船载着火枪手抵达,他们才又从石门出来修栈道。
两岸栈道的神臂弓手,正在努力拉开弓弩,只听砰砰砰一阵响,三百多支火枪发射,瞬间就躺下好几个。
侥幸生还者,吓得连滚带爬开溜。
不止如此,义军水师继续向上游航行。沿途所过之处,但凡看见栈道上有人,就是一顿子弹打过去。
一番操作之后,长达八里的栈道,已经没有西军敢站在上面。
折可求说:“那不是什么法器,而是贼寇的兵器。海外仙人再大方,也不可能一口气送恁多,只能是贼寇自己造出来的。撤军吧西军儿郎不该在这里丧命。”
历史上,折氏族人被金兵抓住,折可求便带着三州之地降金,还带着金军去攻打陕州。
这位老兄本来就不是啥死忠之辈,如今被朝廷君臣的操作给恶心到,根本就不想再跟义军拼命。
种师道沉默不语,他也想撤军,但没法向朝廷交差啊。
他是主将,撤军需要他来担责!
“再等等吧,水浅之后还能一战。”种师道望着湍急的褒水自言自语。
由于栈道上不敢站人,义军究竟有什么动向,西军那边完全不知道。
只知道义军正在修栈道,而且肯定越修越近。
什么时候修过来,或者不再修了,踩着临时栈道就杀过来。到时候该咋办?